看著舞臺上翩翩起舞的俊美男子，葉不凡根本無法把他和那個騎著老驢，一瘸一拐走進酒肆的醜陋怪人聯系起來。

人不可貌相，在此便是最應景的回答。

下一個晶瑩靈動的水泡徐徐升起，葉不凡從那一刻，看到了魅靈在人世間最煎熬的一段。

......

人，之所以為人，“欲望”兩字，是難以放下的。

魅靈在享受了萬人矚目的快樂後，已經難以習慣稀疏平常的簡單生活。他日夜歌舞，日入鬥金，富豪們給他打賞的金珠甚至可以疊起一座小山。他的花銷更是巨大得嚇人，今天會因為夜不歸宿，隨地而安，便買下一塊京都最昂貴的地皮，明天會因為一時歡喜，貪圖風花雪月的快樂，又買下一條新做的游船。

他享受著萬人的傾慕，享受著舞臺聚光燈下的自我，極為安逸，無法自拔。金錢和傾慕給他帶來的快樂，讓他像是坐在了一輛無法停止的馬車之上，他的前方只有無盡的快樂，而這拉扯著馬車的三匹駿馬，似乎永不停歇。

他作為人的欲望越來越大，漸漸掩蓋了那巨潔白的月光。直到有一天，他在鏡子前梳洗，他發現了一道極為細微的白發。

沒有人能想象得到他心中的震驚如此之大。

他左手拿著那一根白發，把長長的指甲嵌入秀發之中，狠狠抓撓，那張俊美的臉蛋上，第一次寫滿了不敢相信。

然後是三個月後的第二根，半年後的一小撮，一年後的魚尾紋，隨著季節的變換，他身上發生的變化，來得非常之快。

作為一個魅，靈力能量不知比正常人要多數倍，這也是魅靈能夠魅惑眾人的一個原因，而更多的，就是魅靈足夠長壽，一個普通靈氣匯聚之地出生的魅，多多少少都能活到兩百歲。

而雲笙，活個三百年，不足為奇。

只是活著，並不代表不會衰老。當這些衰老的跡象出現在他的身上時，他的驚訝，如雷轟頂。

房門被推開，衣著鮮亮，花枝招展，滿是笑意的紅姐來叫雲笙上臺表演。

“雲笙啊，今天準備得怎麽那麽久啊，這可是這一年裏最重要的一場啊，那幾位王爺，還有門派的人，可通通都來了。大家都等著看你一場好戲呢~”

“出去。”一開始，雲笙遮住了臉，讓紅姐出去。

今天可是重頭戲，紅姐哪裏會想就這樣離開，她好心勸說道：“哎喲喲，我的小金主啊，你這是怎麽了，鬧脾氣了麽？你聽說了麽，剛才有個趙王府的王爺，又打賞了你一只拳頭大的斑斕玉貔貅呢，那玉光的顏色，別提多正了。”

“我說，出去！”這時，雲笙的聲音裏，帶了哭腔，他嘶吼而出。

紅姐根本不知道這時的魅靈，正經歷著一個怎樣的煎熬。她再多言：“雲笙？你這是怎麽了？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了？讓紅姐瞧瞧。”

紅姐不知趣地拿開他的手，看到那張本應該俊美無他的臉蛋上，滿是皺紋，嚇得她連忙後退。

“哎呀呀，雲笙你這是怎麽了！你這臉！”

“你給我滾出去！”

魅靈憤怒地一甩手，紅姐的身子便是飛出了房間，房門“啪”的一聲，緊緊關閉，震下了那房梁上的灰塵。

看著鏡子中的自己，雲笙的滋味，無人可懂。

房子裏亮起了黑色的咒術靈氣，他強行使用秘術，把自己的容顏隨意更改，然後抹上一層層的粉末，胭脂，確保自己的青春模樣。

那一天，除了紅姐，沒有人知道他的容顏已變。他也堅信，自己只要時常用秘術咒印，那麽就沒有人能看出他的變化。

但是漸漸的，市井上的流言蜚語，越來越多，越來越多，傳到他耳朵時，已是妖怪之說。

“餵，你聽說了沒有，那個戲子啊，居然是個妖怪啊，在舞臺上看起來不怎麽樣，卸了妝啊，簡直就是個黃臉婆啊，太可怕了。”

“是麽，我可聽我七大姑的親戚說啊，他之前就不是我們京都的人，貪圖金錢，才來這個戲團的，男女通吃，真是不要臉。”

“是嗎？哎惹，得虧我以前還為了看他一眼，爭奪那戲票，爭得我頭破血流。”

“噓，小聲點，聽說他有怪力亂神的力量，十裏之內的話語，都能傳到耳內，我們又不是修士，只是普通老百姓，哪裏抵擋得了人家的妖法，還是小心點為好。”

一開始，外面傳得風風雨雨也就罷了，畢竟戲團的人，才是他的家人。然而這幾天後發生的事情，讓雲笙真正意識到往日裏他如此真誠對待的紅姐，戲團團長，伺候他的小妹，餵馬的小趙，是多麽的醜陋不堪。

“團長，我已經把這事告知了那朝廷裏的天命執法司，應該不久就有回音了。”餵馬的小趙和戲團團長掩上了門，以為他們的話語不會傳到某人的耳裏。

“好，那就好，明天天命執法司的道士就來，把這妖怪給除了，小趙啊，你可不知道，這些天，知道了這雲笙是個妖怪後啊，我整晚整晚地睡不著啊，你說當年我們怎麽就沒發現呢，養虎為患啊，現在想想，真是後背發涼啊！”穿金戴銀的戲團團長腆著大肚子擔憂地說道，因為近年來戲團的繁榮，他的十根手指頭，戴滿了金銀玉戒子。

“是啊，當年紅姐答應留下來的，要不我肯定反對啊，這人，眼下有淚痣，嘴角如刀，一看，就不是什麽好貨色。”

小趙近年來也是肥了，原本戲團只有三匹馬，現在他已經是一個馬總管了，手下十幾輛轎車，管著十幾號小弟。

“唉，真是可惜了，紅姐對他那麽好，居然被他活活給禍害死了，真是個忘恩負義的家夥！”

想起紅姐前幾天突如其來的死亡，小趙感到憤怒。在不經意間，他的手上露出了紅姐生前佩戴的玉鐲，價值連城，他感覺收了回去。

聽到小趙情緒波動，聲音拉高了許多，精明的戲團團長連忙打住他的話語：“噓，小聲點，你小子不怕死麽！”

小趙不知道是喝多了還是喝多了，甩開團長的手，再次高聲說道：“我說就是說了！這妖怪忘恩負義，把我們的紅姐墜井害死！我就是要罵他！忘恩負義的狗東西！真以為自己有多帥氣啦？一個戲子，不過是那當朝大人物的玩物罷了！明天，等那道士來了，肯定把他給殺了，祭奠我們的紅姐！”

小趙越說越多，後面的，已經罵得語無倫次，那醉意在他的臉蛋上，映得紅彤彤的。

“砰！”的一聲響，房門被突然地打開了，那個被之為妖怪的雲笙，帶著憤怒，站在了這兩人的面前，怒發沖冠，大喊：“你們這些人，虧我還當你們是家人！這些年來，我一直子啊報答對你們的知遇之恩，賺來的金銀，全數分你們一半，如今，你們設計害死了紅姐，然後還要怪我！你們的心，就不知道痛麽！”

咬牙切齒，他的眼睛通紅，最後一句，雲笙發洩出來心中積久的憤恨。他一直在忍耐，即使紅姐因為意外而離開了，他還在忍耐，他知道，這世上，真正的家人朋友不多，也就這幾個，他不想就這樣子失去。

誰知，對於他人過分的善良，於縱容無異。

戲團的團長，餵馬的小趙，已經剛好拿著天命執法司的信件歸來的小妹，三人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一直是微笑的俊美男人如此這般憤怒。

他們這時，真的怕了。

哆嗦著，戲團的團長雙腳撲通跪下，請求雲笙的原諒。

“雲笙啊，是團長不好，沒有在阿紅掉進枯井前救下他，是團長不好，團長不應該不信你。園長發誓，從今天起，你說什麽我都信，如果你有什麽不開心，你跟團長說，團長肯定支持你，幫助你，為你解憂。”

看到這一慕，歸來的小妹把信件急忙收回了袖口袋子裏，假裝什麽事情也沒發生一樣。

“哈哈哈，團長，你真是搞什麽啊？居然還給這個妖怪下跪？你是瘋了吧？”

小趙此時，當真是喝得醉過了頭，他看到了雲笙的到來，非但沒有害怕之意，反而酒壯人膽，把平時想的，一股腦吐了出來。

他站了出來，指著雲笙說道：“臭不要臉的，我們已經通報朝廷的天命執法司了，明兒就會來幾個厲害的道士，分分鐘把你這小妖給收拾了，哈哈哈，你信不信？不信也沒關系，反正你明天就要灰飛煙滅了，你趙大爺，可是依然逍遙快活，哈哈哈。”

戲團團長此時的心裏，像是被懸住了一樣，每一次這傻小趙說話，他都覺得大難臨頭了。這該死的，居然喝醉成這個樣子。

這時，小趙還特意回頭嘲諷一波他：“哈哈哈，哈哈哈，團長，你這龜孫子，哈哈哈。”

這小趙！真是的！

團長差點氣得要站起來怒扇兩巴掌這混小子，但是他不敢，眼前這個人，似乎盛怒難忍！

啪！

一聲巨響，服侍雲笙的小妹看到了小趙的頭，從他的脖子上轟然飛出，鮮血飛濺到了墻面，十分突然！

“啊.....”小妹看到此慘狀，身子已經軟得不行，昏倒過去。

而可憐的戲團團長，看見了一個黑乎乎地東西掉在了跟前，緩緩擡頭時，才看到了小趙那個啼笑皆非的頭顱。

“媽呀！！！”

一聲慘叫，從京都最好的一處院子裏傳了出來。

此後，青姬雲笙的名號，便成為了妖魔之言，京城容不下這個俊美的魅靈。流言蜚語更是亂起，說是這妖怪的卑劣行為被發現，惱羞成怒，殺害了養他愛他的戲團團長，善良的趙總管，甚至連那服侍他日常起居的小妹，都沒有放過。

殘忍之至，無人不唾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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